深夜的慢速高鐵:南京到北京夜行隨筆

吳宗仁 Darren Tsung-jen Wu
3 min readApr 20, 20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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動車包廂的走廊

本文為隨筆散文

南京和北京,就差一個字,卻差的幾百千裏的闃黑夜色。我這趟從“寧”赴“京”的旅途,將在深夜的動車軟臥度過。不似古代將相,此地到彼地還需策馬長駕,巨型高鐵系統不用停蹄,在唯恍唯忽的月光下,配著忽強忽弱的網絡信號,將旅人歸人送達。

*動車,在中國的慢速高鐵

車廂,一個擁擠的小室,擠了四個素不相識的男人,我一時感覺尷尬。左邊的男士,從華晨宇的〈齊天大聖〉,到台灣經典閩南語老歌,都聽了一輪。我正在旁邊,清楚的很。而我正下面那小哥,還正睡的香甜呢。

不知道為什麽,中國人對於公共和自我的界線,分的一直不大清楚。有人坐火車時,能毫無忌憚的看著影片、放出聲音;有人能罷著其他旅客不管,對著站務員咆哮,指責西東;有些人能無視正在排隊的人們,強行插隊。他們差勁的情緒和行為造成外部困擾,以致我都深受其害。

最常見的說法是說,他們文化低落,素質惡劣。我也不知道哪來的信心,聽著也就信了。但每次,我都會向這些人攀談兩句,與他們細細一話,卻又感覺他們待人和善,落落大方;身份多元,有農民工,也有土豪。

一個人做亂,可以說是品德修為問題;一群不同的人亂,就存在一種隱然的規律。

現在的我感覺,比起個人,這更像是一種集體價值觀導向的映現。在這樣的群體中,似乎不存在個體的觀念,個體在集體匯集的巨大洪流之中,顯得不值一談。

在集體中,個體好像可以被忽視,公眾的吵鬧對個體的影響,似乎是毫不需區隔和討論的事情;但在個體對個體的互動間,好端端的人又回來了。

然而,沒了個體性,便沒了公私,就像原初豐裕部落,大家集體一塊,你的孩子是他的,他的也是你的,一起照顧吧,都一個部族;又好似集體觀強過個人意志的中世紀,沒有隱私,人想自己一個人住,還被大家關心是否中了邪。

大家都瑯瑯上口:“中國人就是多啊,不然呢?”

對啊,集體即是個體,個體即是集體。

這樣的形式,在千百年來的潮起潮落,秋月冬雪,一直存在。存在著一種樸素的、原生的民族性格。沒有公私、沒有個體,似乎沒有個人感受,甚至也沒有主體。

盡管當年聖上是修養生息、抑或薦舉孝廉,那終究多是1%的事;內聖外王,自勝者強,終究是菁英的語彙。所謂人格,不識個之無,不略通個四書五經六藝,便毫不存在。

這樣一個大國,如今情勢已經丕變。市場機制的引入,畫出了廠商的產權、畫出了經濟個體的私產,畫出了個人的權益保障、畫出了民間文化活潑性格。然而個體之間,卻尚且割畫不出對其他個體的顧慮、平等和敬意。

上古的人文精神、原初的文明豐裕,還沒投過文字和教育,完全解放到萬億人民之間。

而如今,這個庶民現象已負上魯莽無文的罪名。“禮失則求諸野”,也許真正的良善的文化性格,不在艱深的語匯,不在瓊樓玉宇之隅,而在樸實的、集體粗野,但不忘互助的社會之間。

對吧?野就是雅,雅就是野。

2019/04/10 夜11:58 記於南京往北京的深夜動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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動車的軟臥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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